2023年04月14日

“进山瑶”银匠父子的接力与坚守

□ 高如金 文/图

▲卢治国父子交流银饰制作工艺。

▲錾刻银饰需要耐心和细心。

▲卢智鹏经手制作的各式银首饰。

卢智鹏在锤打银饰。

▲卢智鹏(前)在錾刻银饰。

▲卢治国走村串寨为村民制作银首饰。

▲卢智鹏夫妇直播推介、销售银瑶族首饰。

位于广西中部偏东的金秀瑶族自治县,是全国最早成立的瑶族自治县,居住着汉、壮、瑶等民族群众,其中瑶族又分茶山瑶、花蓝瑶、坳瑶、盘瑶和山子瑶5个瑶族支系,是世界瑶族支系分布最多、瑶族文化保留最完整的县份,享有“世界瑶都”之称。著名社会学家、人类学家、民族学家费孝通先生曾说“世界瑶族研究中心在中国,中国瑶族研究中心在金秀”,并亲笔题字——“瑶族之乡”。

银饰制作技艺是中华文化的瑰宝,银饰精巧美观,绵延岁月,深受各族群众喜爱。在金秀大瑶山,银饰不仅是装饰物,还是青年男女爱情的信物,老人更是将它作为重大事件的见证物。数十年来,一对“进山瑶”父子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融入对银饰的感情,用心赋予其灵魂。

四十载

走遍瑶山把根扎

上世纪80年代,一位叫卢治国的男子为了养家糊口,挑着150多斤制作银饰的行当,从湖南新化老家出发,到桂林市荔浦县修仁镇摆摊。由于当地已有多个银匠,他的生意没有太大起色。

一日,前来做银饰的老妇在闲聊中告诉卢治国,在相隔100多公里外的金秀,瑶族群众钟爱银饰,但手艺精湛的银匠较少。听了老人的话,卢治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挑着行当,沿着蜿蜒的山路,穿过一个又一个村庄,走进了大瑶山。

初到金秀,人生地不熟,卢治国决定在金秀村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他发现,这里的瑶族妇女钟爱银饰,但全县村屯分散,又受制于闭塞的交通,村民想做银饰却找不到银匠,对外地银匠也不放心。

一段时间以后,卢治国收集了金秀各村寨的情况并制成地图,开始长达十多年进村串寨的日子。刚开始,由于语言不通,他与村民交流只能用手比划,好在他的手艺精湛,制作的银饰图案精美、做工精细,渐渐赢得了村民的信任。

十多年里,卢治国几乎走遍金秀600多个村寨,学会用五个支系的瑶语交流,熟知各支系对银饰样式的偏好。在大瑶山艰苦的条件下,他趟过数以千计的河,越过数不清的山,走破上百双鞋,蚊叮虫咬是家常便饭,从害怕跳蚤、山蚂蝗,到如今习以为常。期间,他为村民加工、制作的银饰数以万计,结下了近百个“瑶老同”。1996年,卢治国举家搬迁到金秀,真正融入大瑶山,成为当地群众口中的“进山瑶老卢”。

据卢治国介绍,金秀瑶族银饰工序复杂、款式繁多,对银匠的要求较高。主要工序有选料、溶解、倒条、捶打、打磨、雕刻、焊接、掐丝、抛光等近十项,图案大多古朴,条纹细腻,颇具民族特色。传统的瑶族银饰都是手工锻造而成,银饰的样式和图形构造经过工匠的精心设计,形成独特的银饰艺术,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民族文化内蕴。

随着社会不断发展,城市文化、外来文化、商业文化等不断渗透,瑶族银饰锻造技艺受到极大冲击,多数技艺精湛的工匠也已到垂暮之年,瑶族传统银饰技艺面临失传的境地。

一晃近40年过去,今年62岁的卢治国看着150多斤的家当,神情有些沉重。欣慰的是,儿子卢智鹏继承了他的家业。平时,卢治国偶尔会到附近的村寨走走,为村民制作一些小物件,更多时间是在自己的店铺里,为慕名而来的顾客制作银饰。

再接力

非遗传人谱新曲

从小耳濡目染的卢智鹏,对瑶族银饰技艺有着浓厚的兴趣,17岁便开始跟随父亲走村串寨,打造瑶族饰品。他不甘心像父亲一样,每天过着爬山涉水的生活,曾到广东、浙江等地,让自己的梦想拥有更广阔的空间。随着父亲年事已高,祖传手艺面临失传,2015年他听从父亲的劝说,毅然辞去工作,回到金秀开设银饰店并成立公司。2022年,卢智鹏成功申报为市级瑶族银饰锻造技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开设首个非遗线下体验店,圆了父亲的“非遗梦”。2021年,在金秀瑶族自治县成立70周年之际,卢治国父子将祖上流传上百年的制银工具捐赠给金秀瑶族博物馆永久收藏。

同为大瑶山里的银匠,由于年代不同,卢治国初到瑶山时,交通落后,只能徒步进村为村民制作银饰。如今,得益于时代进步和互联网的普及,卢智鹏通过“线下体验+线上直播销售”的方式,让瑶族银饰得以走出大瑶山,走向全国各地。不少网友观看直播后,慕名到金秀定制蕴含特殊意义的文创银饰。

卢智鹏介绍,瑶族银饰不仅出现在富贵人家及隆重场合,也出现在寻常百姓日常生活中,是瑶族服饰必备的配饰,如手镯、项圈、发簪、排扣等,皆为手工打造而成。瑶族先人迁徙到大瑶山后,为牢记历史和生存需要,各支系在民族服装、挂件饰品上雕刻了许多代表本民族的花纹图案,作为本支系的象征及支系自我认同的标志。瑶族银饰锻造成品分为五个支系,多数配饰为手镯、项圈、发簪、排扣等。女性饰品较多,有花、鸟、虫、鱼等形状;男性银饰较少,形状多为刀、葫芦、麒麟、马等。各支系银饰因运用场合、节日和其所赋予的情感不同,又分为自然和瑞兽两种。

瑶家人认为银子洁白,具有崇高的美德,是财富和家庭地位的象征。瑶族银饰还有区分人生不同阶段、不同礼仪的功能,图案多以自然为主,整体构图丰富多彩,粗细不一、长短不齐的线条或写实或夸张,将各色花鸟鱼虫栩栩如生地表现出来。千百年来,瑶族银饰的形态从生活中取材,如飞禽走兽、流水行云、山花野草、缠藤攀蔓,大自然的奇异景物被融入银饰之中,反映了瑶族人民独特的审美观,记录和体现了瑶族的历史文化。

“做一个银匠,学习熔银、锤功、掐丝、錾刻等手艺不是最难的,最困难的是要有耐心、细心、毅力和情怀。”卢智鹏坦言,一件首饰前后要经过20多道工序,整天面对冰冷的工具,确实有些枯燥无味。当前,整个金秀从事手工银匠行业的仅有5家,不足10人,很多本地老银匠的子女都不再选择这个行业。

成为银匠以来,卢智鹏从未停止对银饰制作技艺的提升与创造。2022年,为纪念金秀瑶族自治县成立70周年,他以“瑶不离鼓,瑶不离党”的设计理念,融合金秀瑶族五个支系织锦花式,创作了黄泥鼓县庆银饰。鼓在瑶族人民心中是神圣的象征,代表着吉祥、团结、奋进,寓意瑶族人民团结一心、共创繁荣,卢智鹏创作的作品受到人们好评。

近年来,纯手工锻造的银饰品因其个性化、独具人文情怀和市场价值,深受各地游客青睐。卢智鹏的银铺从最初的夫妻店,发展到现在10多名员工,创作了近百款“传统+时尚”“民族+时代”的银饰工艺品。每年,经他创作、加工、制作的银饰有3200多件,借助网络直播、实体展示等方式销往全国各地。卢智鹏说,每当看到自己的作品被顾客戴在身上,得到顾客的喜爱和认可,自豪感在心中涌动,再苦、再累、再难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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