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报完志愿，海宝就去了省城，在一家烧烤店打工。爸爸问：“考得怎么样？”海宝轻描淡写地说：“没问题。”

夜里在烧烤店工作，白天就在爸爸的床上休息，如果爸爸上夜班，父子俩就一起挤在一张床上。在海宝的记忆里，能听到爸爸呼噜声的日子，屈指可数。妈妈早逝，从他读小学开始，爸爸就一直在外面打工。过年回来，爸爸给海宝讲外面的世界，海宝十分向往，说我长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样，去省城打工。爸爸语气严肃地说：“不行，你要去读大学。”

“去北京、去北京，不就是去北京吗？简单啊，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去北京……”这天晚上，已经是凌晨了，客人渐渐少了，片刻的休息时间里，海宝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海宝刚进入高中，爸爸就对他说：“你争取去北京上大学，那我就有理由去北京旅游了。”爸爸心里有个去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的梦想，但因为忙着攒钱给海宝读书，一直未能成行。海宝读高三的时候，爸爸从工地高处摔下来，伤到了脚，公司安排他当保安。他对海宝说：“不影响我去北京，但能不能去，取决于你是否在北京读大学。”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去北京读大学的念头萦绕在海宝的脑海。

“我一定带你去北京！”念头突然脱口而出，海宝自己都吓了一跳。一个端盘子的姑娘戏谑说：“大学生，你是在对我说吗？”海宝尴尬地笑了笑。

一个额头有刺青的男人嚷着要一个女服务员陪喝酒，被拒绝后拉着她的手不放，女服务员吓得哭了。海宝过去，拉开男人的手说：“兄弟，你喝多了。”男人瞪眼说：“谁是你兄弟？滚！”女服务员离开后，海宝转身走开。男人突然抓起啤酒瓶，向海宝的后脑勺砸来。旁人惊叫，海宝还来不及反应，一个身影飞奔而来，夺下啤酒瓶。男人又抓起啤酒瓶，砸向这人。只见这人一侧身，然后一招漂亮的擒拿术瞬间就制伏了找茬的男人。周围响起了掌声及叫好声。

“爸？”海宝呆住了。这人身穿保安服，双手死命地摁着刺青男，得意地对海宝说：“你老爸瘸了，但当年在部队的身手还没有荒废。”

警察过来把刺青男带走了。烧烤店的老板对海宝的爸爸说：“大叔，祝贺你啊，海宝考上了全省最好的985大学，放在全国也是顶呱呱的，我和几个兄弟已经决定请他给孩子做家教。”

爸爸问海宝：“得录取通知了？”海宝说：“今天上网查询才知道。”

“不是北京的？”爸爸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安慰海宝：“努力就行了，考上就好。”

老板说：“大叔啊，这分数完全可以去北京，只不过因为你在省城……”

海宝打断老板的话，问爸爸：“你怎么来了？”爸爸说：“下班了，无聊，出来走走，恰巧路过这里。”

海宝的心尖颤了颤。爸爸“恰巧路过”了多少次？

老板让海宝提前下班，父子俩走在大街上。爸爸问：“烧烤店每晚都那么热闹，烤肉就那么好吃吗？”海宝说：“你在这等等，我回一下烧烤店。”

海宝急匆匆地从烧烤店返回，手里拿着几串烤肉，远远看见爸爸，他放慢了脚步。爸爸静静地蹲在路灯下，如一座雕像。这座雕像从乡下来到城里，完成了使命，依然是一座孤寂的雕像，身处喧嚣和繁华，却从未曾拥有喧嚣和繁华。

爸爸边吃烤肉边赞叹味道好，他问海宝：“你小时候馋，有一次偷割一小块腊肉丢进火盆烤来吃，还记得吗？”海宝说：“记得，你骂得好凶。”父亲说：“我小时候也做过，被你爷爷揍了一顿。”

海宝说：“这点我继承你倒是继承得彻底。”爸爸哈哈大笑，说：“父子嘛。”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泪花。